武亦姝：最好的年纪，遇见最美的诗

在赞叹又一颗诗词新星的时候，人们发现，一不留神，心中流失的诗意被一个少女打捞。

复旦大学附属中学的高一女生武亦姝，因参加《中国诗词大会》走红。图片来自网络。

文｜新京报记者李兴丽  编辑｜苏晓明

►2月1日，武亦姝首次亮相的时候，像是为春节停顿的时光端上一杯轻盈、欢脱的梅酒。

酒入清肠，看节目的人，或被她照见一段渐行渐远的少年时光，或因她的诗词，抚慰一颗风尘仆仆的心。

武亦姝高挑。夺冠热门彭敏调侃，“始终无法跟她面对面”。因为姑娘身高1米8，“只能看到她的脖子”。

她不喜欢在人前讲话，有些“高冷”。但生活的热情像冰底水，寥寥几句便被感知。在一众粉丝眼里，她是“小武”、“姝妹妹”，“想看她凌波微步，素足起舞。”

这是一个为“素年锦时”做注解的故事。十天的节目，“小武”穿了两身颜色清淡的汉服。多数时候，她长发清垂，鼓着嘴听讲，战战兢兢吐出一句诗，常被呼惊艳。

在赞叹又一颗诗词新星的时候，人们发现，一不留神，心中流失的诗意被一个少女打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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视频：武亦姝在决赛中问鼎冠军。

非“绽放”型选手

从2月1日首次亮相，到一路走红，并最终夺冠，武亦姝总共才经历了不到十天。

手机响个不停。媒体要采访，公司想签她做模特。她好清净，干脆关了手机。“惊为天人”、“前途无量”、“栋梁之才”之类的赞美也一并被挡在门外。

大约半年前，《中国诗词大会》总导演颜芳带着节目组到上海海选，把一个高一女生选进节目。如今，那个在台前分享诗情的孩子，又严格地退回自己的世界。意犹未尽的人们，在朋友圈转起武亦姝的消息，反复品味那段少年与诗相遇的日子。

在一档需要“激昂文字”的文化益智节目里，武亦姝并不善言谈。点评嘉宾问，“你是不是录节目时，知识增长了，所以个子也长高了？”她羞涩，最后点头，“嗯。”

她和同龄的上海女生姜闻页都属台风“非常淡定”的选手。以至于，点评嘉宾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康震面对这些16岁的少女，发出“是不是我过分活跃”的感慨。

台上的武亦姝，更像一个听老师讲课的学生。嘉宾讲述诗词背景故事时，她探着脑袋，眼神直愣愣，听得入神。嘉宾讲毕，她用手利索地向上托下眼镜，又回神比赛。

但讲到感受，她转眼成了放松又趣味横生的“发光体”。

吟诵起“江南无所有，聊赠一枝春”时，她笑得恣意，“我在江南没有什么好给你，那我就把一整个春天都送给你吧。”末了，不忘问摄像，“多美啊，是吧？！”

她柔软也独立。书柜上只有一本书，“就是陆游的诗”。她试图用未被选入课本的一句诗展示陆游的“可爱”：溪柴火软蛮毡暖，我与狸奴不出门。“你看外面风啊雨啊那么大，我还是在家里摸猫吧，我就不出门了”。

从心底里，她把《中国诗词大会》视为一个“非常好玩”的游戏。在导演组看来，自始至终，她熟稔游戏规则，却“从来没有一定要当什么”的决心。

在被身高1米82的新加坡华人李宜幸攻擂前，主持人问及俩人心情。李宜幸说，“亦姝妹妹，看起来是一个不显山不露水，但是非常沉着冷静，暗藏杀机的（人）。”

观众盯着武亦姝。她愣了几秒，蹦出一句：“碰到一个身高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女孩，我挺开心的。”

十天的节目，没有一个镜头展现过她因为答出佳句，或战胜对手而欢呼雀跃。即使攻擂成功，喜悦也是一闪而过。

一定程度上，她代表了节目组的选拔选手的初心。

“分享那种对诗歌由衷的热爱，而不是仅仅展示记忆力。”颜芳对剥洋葱（微信ID：boyangcongpeople）说，武亦姝不是那种一上台才’绽放’的选手。她没有在人前展示的欲望或技巧，如果她散发光彩，一定是因为谈及诗歌本身。

有些“高冷”的武亦姝从5万报名者中被最终选出。当她站在那档收视率远超热剧《孤芳不自赏》、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的节目中时，“对诗词由衷的喜欢”，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。

复旦大学附属中学的高一女生武亦姝火了。

武亦姝在节目中答题。图片来自网络。

“剥开你对诗词久违的感觉”

武亦姝触动粉丝的原因大抵还在于，她被诗歌滋养的审美和生活方式。

她的语文教师王希明曾对媒体翻出升入高一这一学期以来，武亦姝“不务正业”的痕迹：代表小组发言讲解《浮生六记》的照片和书法作品。

她誊抄道教经典《清静经》，用行书写：“人能常清静,天地悉皆归。”

生活中她爱穿汉服，每年都会拍摄汉服照。陆游是她的“男神”，苏轼被她随身携带。

她沾染了李白的浪漫，希望在“当歌对酒”的时光里，有月光常落在“金樽里”。像多数读诗的少年一样，她欣赏王维诗里的生活状态，“花落家童未扫,莺啼山客犹眠”。

再没有比以美滋养美本身，更扣人心弦的故事了。16岁的武亦姝像一只挂在别人胸口的琥珀，晶莹、艳丽，让屏幕前的人摸到了年少时遗落的诗意。

随着节目播出，复旦附中的古诗词校本教材，开始在朋友圈刷屏。

武亦姝在“飞花令”中诵出的《七月》名句——“七月在野，八月在宇，九月在户，十月蟋蟀入我床下”，被印刷在教材的第一册。那些被称作“大蓝本”、“大红本”和“大黄蜂”的教材，被校友晒出。

刷屏不仅证明自己和武亦姝是同一所学校的，更像回到一段与诗歌有关的时光。

但对大多数人来说，那并不是一段称得上享受的时光。有学生两年里找了复旦附中学语文教研组长黄荣华五六次，问为什么要背那么多古诗文，可不可以不背。也有家长质疑，为什么高考只占6分的古诗文默写，要学生花那么多时间的时间去背？

语文教育的困境让黄荣华对武亦姝走红的原因略感悲观。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，他说，武亦姝只是个例，更多的与她个人爱好和积累有关。“因为普遍对古诗文缺乏更深刻的认识，所以出现了这种追捧。”

在人们远离诗歌的时候，16岁的“小武”，带着未被现实重压的生活出现在屏幕上。人们意外地发现，生活原来可以被距今千年前的诗歌取悦和疏解。

台上的“小武”，身着绛红色汉服。她答出的诗，有16岁的轻盈与欢脱。主持人董卿看着她，想起那首风靡80年代的歌曲：小小少年，很少烦恼，眼望四周阳光照。

总决赛现场，她和百人团中的大学教师王子龙对垒。

王子龙诵出，“浊酒一杯家万里，燕然未勒归无计”、“艰难苦恨繁霜鬓，潦倒新停浊酒杯”。

武亦姝对的是：“金尊清酒斗十千，玉盘珍馐直万钱”、“五花马，千金裘，呼儿将出换美酒”。

事后，央视网直播的记者和王子龙交流，“十六岁的人是不会想起你这样（愁苦）的诗的，你这是给成年人的诗。”

《中国诗词大会》上，现场百人团跟台上选手对垒。颜芳说，“每个选手都有火的可能。”导演组选人的一个标准，就是选手可以唤醒大家对诗词的热爱，“剥开你心里对诗词久违的感觉”。

台上的武亦姝，不是最小的选手，更不是最年长的。她正是在“眼望四周阳光照”的好年纪，遇见了那些最美的诗。

这让遗弃了诗词的人无比欣羨。“我16岁的时候在干啥啊？！”在武亦姝的新闻下面，总能看到类似的留言。提问打开人们的回忆，最终不得解，只留对“诗歌天才”的感叹。

"诗歌是个人的，是某个时刻的有感而发"

走红后，有粉丝隔空喊话，武亦姝“满足了我对古代才女的所有想象”。贴吧里还有人说，“想看她轻除罗袜，白水濯足”；想看她“凌波微步，素足起舞”。

有人一本正经写了诗，表白“小武”：黄发垂髫百人中，豆蔻将满占鳌头！咏絮才过谢道韫，生女当如武亦姝！

武亦姝和家人对大众的好奇保持了距离和警惕。“孩子走到这一步，他们很珍惜。”2月8日，颜芳透露，但武亦姝的家人更希望她不被打扰，过好未来的生活。

节目结束后，武亦姝和家人拒绝了几乎所有采访。

武亦姝喜欢陆游、苏轼，写作业专门评过李煜，也誊抄过王维、温庭筠。有网友通过百人团选手找她推荐诗书，武亦姝说，“诗词类我只是喜欢看我喜欢的，就不推荐了。”

同样备受关注的选手姜闻页，也解释过类似的观点，她不愿意把作品示人，觉得“诗歌是个人的，是某个时刻的有感而发。”

诗词之外，他们还有更广阔的生活。武亦姝对化学感兴趣，在学校她是化学课代表。据接受媒体采访的选手陈更透露，武亦姝未来的理想是做科研。

“她一直很淡定，但（比赛中）一直在往后退，相对于其他人，不是那么自信。”颜芳说，“但最后被推向前。”

武亦姝夺冠让不少人“意外”。

“我们开心的是，”颜芳对剥洋葱（微信ID：boyangcongpeople）说，“拿到冠军的人是真正热爱诗歌的人。”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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